火車上

差兩分就要十一點瞭。這列火車就要發車瞭。

隻見一名男子年近50的樣子，肩上扛著一個袋子，急匆匆的在火車上遊走。身上那件普通的中年衫已經被汗水浸濕瞭，散發出油膩膩的氣息。腰上背著一個老式的手機包，被上衣遮蓋，鼓成一個大包 。腳上一雙破爛的黑佈鞋。

列車上的乘客盡量的遠離他，好似碰上他就沾染瞭邪祟一樣。

男人站住瞭。他拉起瞭自己的上衣，露出瞭自己的手機包還有那松弛的黑黢黢的皮膚。他略顯狼狽一隻手扶著包裹，一隻手在手機包裡亂摸。他看起來很著急，手也不由得加快，他看向四周，眉頭沒來由的緊皺起來。

就這樣持續瞭一時半刻。像是釋然般的男子呼出一大口氣。他的手從手機包裡伸出來，手上多瞭一張火車票。

男人咧著嘴露出瞭自以為和善得笑容，殊不知在他人看來隻有卑微。

“這是37號嗎？哈哈…………我的位置是37的。是這吧。”

……………

沒人理他，男人尷尬的站在那裡，肩上仍舊扛著行李，他不知所措。他甚至不知道把行李放在行李架子上。

“爸，你站在哪幹嘛啊，把行李放上去啊”女孩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。

是當前實行的裝扮。女孩子畫著精致得妝容。脖子上，耳朵上，手腕上，指頭上…一個不差的帶著飾品。

兩個人站在一起仿佛是兩個世界的人，但事實上他們卻是一對父女。

父親看見女兒就像找到瞭依靠，整個人明顯放松瞭下來。又笑瞭起來“嘿嘿，我看不懂哪個是咱們的位置”

“就是你站這兒，累不累啊。快把東西放下吧”女孩兒幫助男人把東西放在行李架上，兩個人才匆匆坐好。

父親坐在外邊，女兒坐在裡面。

女兒拿出瞭自己的手機，似乎在和什麼人聊天，臉上不時浮現出笑容。父親隻局促的坐在座位上，腳四處亂動，似乎不知道放在哪裡比較好。

火車發車瞭，男人很是新奇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窗外。

“囡囡，快看，車動瞭”男人抬起一隻手，指甲上沾染瞭灰垢，他輕輕的拍打著身旁的少女。

黝黑的手指落在潔白的裙子上是那麼的不協調。

女孩兒略微敷衍的抬瞭下眼睛，“嗯”發出一聲鼻音。

男人看著女孩兒性致不高，仿佛有點失落。他隻望著窗外不再發出聲音。

“啤酒、飲料、礦泉水，花生、瓜子、八寶粥。來來來，腿收一下瞭”售貨員推著小推車緩緩走來。

“囡囡，你餓不餓。爸給你買點啥吧”男人說著手就伸到瞭腰邊得手機包裡。從裡面摸出瞭一把零錢。有5塊的，10塊的，最大的是50塊。

女孩這才放下瞭手機，從腳邊摸出瞭一個袋子。裡面裝滿瞭吃的，餅幹，火腿，牛奶。“你餓瞭，吃這個吧，別買火車上的。火車上的東西可貴瞭，你不知道嗎”

“嘿嘿，這樣啊。爸沒坐過火車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男人邊說邊把錢又塞到瞭手機包裡“爸不餓，爸是怕你餓”

“別管我，我知道”女孩兒看著有點不耐煩瞭。

“好好，對不起，對不起”男人忙說道。緊接著立即閉上瞭嘴巴。眼睛仍是看向瞭窗外。

火車上吵吵雜雜的，什麼聲音都有。男人很無聊。他其實是想給女兒說幾句話的。但是他忍住瞭，他有自己的小心思。他知道自己形象不好，他怕丟瞭女兒的臉。

端坐在車上實在是沒什麼事幹，無事就容易想事，他想到瞭他的小時候。他雖然從來沒做過火車，但是小時候他媽是帶他看過火車的。

那時候的火車和現在的火車還不一樣。那時候的火車噪音更大 ，顏色更綠。一路上咣當咣當的，沒現在的火車好看。他那時候就想他啥時候才能做一次火車。沒想到現在托女兒的福實現瞭。

想到女兒，他就很開心。自己這麼沒出息，高中的大門也沒進過，而自己女兒竟然就要上大學瞭。

這次就是來送女兒上學的。他本想著給自己買一身新衣服，不給女兒太丟臉。後來又一想，有這錢還不如讓女兒花瞭呢。

女兒是一個好女兒，自己卻不是一個好爸爸。想到這裡，自己更覺得難受瞭。他又把目光轉向女兒，女兒仍在玩著手機。

過道裡來瞭個男人，穿著寬大的襯衫，寬大的褲子，褲子裡系著腰帶。他脖子裡帶著支付寶和微信的二維碼。手裡拿瞭一大把皮帶。

“跳樓價，跳樓價。真牛皮帶大甩賣瞭。今天不要你998，也不要你99，一根隻要10塊錢。送親戚，送朋友，送父母”男子激動的叫賣，一時間說的唾液亂飛。手上的皮帶也不見少。

賣皮帶的來到瞭男人面前“叔，帶一跟吧。真牛皮的”男人其實有點心動，他腰上的皮帶已經系瞭好多年瞭，整根都是破破爛爛的，勉強還在腰間掛著。他接過一根腰帶仔仔細細的看瞭一會兒，然後又依依不舍的還給賣腰帶的“我不要，我還有呢”

“叔，真牛皮的，可好瞭，真不要嗎？”

“不要，我有”男人仍是微微笑著，隻是不再看向賣皮帶的。

賣皮帶的走瞭。

女孩突然把手機放瞭起來，看著男人“怎麼不買啊，不是挺想要的”

男人一下被猜中瞭心思。隱隱約有點不好意思，他摸著自己光禿禿的頭頂。略顯尷尬的說“我沒想要”

女孩隻是深深地看瞭男人一眼，然後就趴在瞭座位前得小桌子上，閉上瞭眼睛，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。

大約過瞭有半個小時，男人沒想到的是賣皮帶的又轉瞭回來，不一樣的的是，手上僅剩下瞭三根皮帶。

賣皮帶的從男人身邊經過，沒理男人 。徑直走到另一個人身邊，開始推薦。過瞭幾分鐘，男人像是做瞭一個很大的決定。

“哎，你過來一下，讓我看看你的皮帶”男人沖賣皮帶的招招手。

賣皮帶的趕忙走過來，拿著他僅剩的三根皮帶。

“是真的牛皮嗎？”男人微抬著頭，眼神裡充滿瞭探究。

賣皮帶的把三根皮帶推到一隻手上，另一隻手拽著自己腰帶上系的那一根。“叔，你摸摸。這腰帶我帶瞭兩年瞭和新的一樣。”

“這個冬天會變硬嗎？”男人又小心翼翼的問瞭出來。

“不會，不會 ，這是真牛皮。是不會變硬的，帶一跟吧，叔。”賣皮帶的已經沒瞭耐心，不想在跟這個老頭在這耗下去。

男人黝黑的臉突然發紅，聲音也變得小小的。“能便宜點嗎？”

“十塊一根就是最低價瞭，一共才十塊，你還想讓我給你便宜幾塊”賣皮帶的語氣明顯不太開心瞭。

“唉，掙不來錢呀”無奈的語氣。

這時候女孩兒從小桌子上坐瞭起來，“我給你付錢”她從一個白色的包裡摸出一小疊一百元，又從中抽出一張遞給賣皮帶的。

找過零錢，賣皮帶的就走瞭。

“我沒想要，我知道是假牛皮”嘴上雖然這樣說著，但是男人臉上是藏不住的開心。

女孩全然不顧他臉上的喜悅，心裡面想的啥就直接說出來“知道自己上當還要亂花錢，也不知道咋想的”

男人的臉上瞬時像是被潑瞭一盆冷水一樣，尷尬的笑容還沒有撤下去。黝黑的臉越發的紅瞭。他覺得女兒說的沒錯，是他又犯傻瞭，又亂花錢瞭。

他知道村裡面的人都愛對女兒說三道四。可是他也知道女兒的苦衷。那麼漂亮的一個人，長的像明星似的。他是有通天的本事，才生出瞭鳳凰一般的人。

小小的鄉村是困不住女兒的。她應該飛向更好的地方。所以他也願意把所有的錢都給女兒花。

他有個不願意說的秘密，他其實特別依賴女兒。妻子隻給他留下瞭這麼一個寶貝。他活著的全部目的都是給女兒更好的生活。

男人沒有多大的學問，他也不認為上學有什麼好的用處。所以，他從來都沒有強迫過女兒去努力學習。在他的世界裡，他覺得隻要能好好活著，不生病就已經很好瞭。

可是女兒從小就特別的有想法，她一直不願意和村子裡臟兮兮的小孩玩。就算沒有漂亮衣服，她也要把自己收拾的幹幹凈凈。每天隻是學習學習。

以前男人不大關心女兒的私生活，可是有一次他無意間看到瞭女兒的日記。他才知道女兒原來一直想逃離村莊。

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。男人再村子裡生活瞭大半輩子。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的繁華。可他從來沒想過離開村子。

這次女兒考上瞭大學，他有預感，女兒不會再經常的回到村子瞭。哪怕村裡面還有她的爸爸。所以他才執意要送女兒來學校。他想看看外面究竟有什麼吸引著女兒。

男人越想越難過。竟然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。他感到臉上濕濕的。猛地又反應過來，快速的擦掉臉上的淚水。

乘務員過來瞭，通知車裡的人馬上就要到終點站瞭。

男人聽到瞭，又仿佛沒聽到。他隻是呆呆的望著窗外。思緒又不知飛到哪裡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