頭一次在朱杏瑜傢過夜,司耘安洗過澡後開心的倒在沙發上和她玩鬧,笑聲如玲蘭。身上穿著朱杏瑜先前買著想送她的兒童睡衣,本是打算哪天有機會拿給她,沒想到今天就用上瞭。
“安安,要跟阿姨說什麼?”司毓潔剛從浴室出來,神色嚴肅的教育孩子。
“謝謝阿姨。”司耘安立刻收斂的坐好,乖乖道謝。
朱杏瑜笑著揉她頭發。她對小孩沒有特別的好惡,生孩子這件事…又有些抗拒。可是司耘安這樣乖巧又可愛的女兒,連她都想要一個。所以特別疼愛她。
“你太寵她瞭。”司毓潔雖然高興女兒得人疼,同時又有些無奈。之前就常聽司耘安說,朱杏瑜帶她吃什麼,陪她畫畫等等。比她這個母親花更多時間陪伴她。所以司耘安特別喜歡朱杏瑜,今天下課才會跟她說想找阿姨。
坦白說,她有點吃醋女兒竟然這麼喜歡別人。
“安安這麼聰明又可愛,阿姨當然疼啊。”朱杏瑜戳瞭戳司耘安富含膠原蛋白的柔嫩臉頰,回頭看她:“衣服還合身嗎?”傢裡剛好有一件買大一號的睡裙,之前忘瞭拿去退就一直留著。司毓潔比她高,正好能穿。
“很合身,謝謝。”走到沙發空出的位置坐下,兩人一左一右,將孩子包圍在中間。司耘安特別開心。
“晚上你們睡房間吧。我換過床單瞭。”朱杏瑜靠在沙發上,抱著抱枕。平時周末她都是獨自在客廳吃飯,晚上累瞭就去休息。雖然不被打擾,久瞭也是感到無聊。傢中難得的聲音,讓她特別放松。
司毓潔也沒有多推辭,和她說聲謝謝,面容輕松。她很久沒有這樣和姊妹朋友聊天說話的聚會瞭。結婚以後大半時間都留給傢庭,小孩出生以後,更是沒有私人的空間,前夫又是相當自私的男人,從不會分擔傢務,認為這些都是她該做的事情。
而離婚後,孩子撫養權歸她。光是生活就已經焦頭爛額的她,為瞭盡快步上軌道,她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耗在工作上。
能這樣坐在沙發上,什麼都不做不想,無所事事的放空時光,似乎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瞭。
“最近工作還好嗎?”朱杏瑜捧著麥茶,呼出口氣,將熱霧都吹散開。司耘安躺在兩人中間看兒童繪本,自從朱杏瑜陪她讀過繪本以後,她就喜歡上認字。
司毓潔攬著女兒,偏頭看她。“也就那樣。你不是也知道嗎,陳董老樣子。公司這幾年在拚上市,帳務部分要求的細節越來越多,系統作帳更復雜…。不過業務成長的很快,所以我手上的供貨商名單便更長瞭。你呢?現在公司應該比這裡有制度多瞭吧。”
“就是按部就班。所有事情都被分配好,工作被分得很細。有好有壞吧,不過福利不錯,分紅也有制度,每年也固定調薪。”溫熱的茶水讓她舒服地嘆息。“不然哪租得起這樣的小套房。我剛畢業在你那邊工作的時候,隻住地起便宜的雅房。”
“當時你要走的時候,我真的覺得很可惜。配合的這麼好,我也開始規畫你下一步工作方向,結果你就離職瞭。”司毓潔回想當時收到她辭職信時。
朱杏瑜沉默一陣。“你記得曾經說過要給我調薪嗎?”
司毓潔挑眉。“對啊。”
“你是年初跟我說的。但一直到我要離開的時候我都沒被調過薪水…”直到這時,朱杏瑜才發現自己不是毫無芥蒂。那種介於欣賞上司和被她欺騙的微妙感,又有一股不甘心,最後還是說出來瞭。
司毓潔微愣。“可是我當時就寫瞭加薪申請單。而且在你離開前,我本來還打算再申請替你調一次薪。”
“是嗎?”朱杏瑜也愣瞭。
發現當時下屬要離職的原因,雖然不完全是自己造成,但也有自己疏忽的成分在。司毓潔心情微沉。“可能是Cathy卡住瞭吧。”
Cathy是當時的管理部經理,總經理帶來的人馬,也是司毓潔的上司。
“我跟她不怎麼對盤。剛進公司的時候,她常借故扣我薪水,故意挑我工作問題…那時我才畢業,常常做到很沮喪,覺得為什麼上個班,都有人要扯我後腿,還有這麼多無聊的人情世故要處理。很想辭職,但是我剛到這裡發展,人生地不熟,又沒什麼錢,隻能咬牙撐下來。直到後來總經理把我升職瞭,她才比較收斂。”
“可能就是我這麼傻的一直做下去,現在工作狀況才好轉。”司毓潔像是自嘲。“抱歉,當時我應該要註意你是不是有調整薪水…”
發現曾經很欣賞的上司並沒有欺騙自己,這件事總算能夠和解瞭。朱杏瑜垂眼笑。“啊,還好我忍不住說出來瞭。我一直記著這件事,很不舒服。現在知道原因瞭,就算瞭。”
“對不起…”
司耘安抬頭不解問她。“為什麼要說對不起?媽媽,做不對的事情嗎?”
“沒有唷,我跟媽媽在聊天。安安想不想睡覺瞭啊?”朱杏瑜先開口解釋。“早點睡,明天才有精神去遊樂園唷。”
司耘安一聽,立刻闔上繪本,扯著司毓潔的衣袖。“媽媽,睡覺。”
“好,我們去睡覺。”她牽起司耘安,朱杏瑜也起來帶著她們進房。
司耘安一看見床上巨大的鯊魚玩偶,開心地撲上去抱著。司毓潔坐在床沿替她拉好被子,拍背哄她。和朱杏瑜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。
“有時候真的不敢相信我自己已經三十幾歲,還有瞭一個孩子。”
朱杏瑜嗯瞭一聲。
“而且還是離婚單親。”司毓潔無意識地盯著窗外。也許是今晚太輕松瞭,眼前的人又在她最焦躁的時候,幫瞭她許多忙。所以她才說出這些壓在心底許久的念頭。
“我也沒想過,會在現在這傢公司做這麼久,還開始聯誼瞭。”朱杏瑜笑著接話,俏皮的將沉悶的氣氛打散。
“所以你父母有催你結婚嗎?”司毓潔好奇。她以前就知道這位下屬安靜是安靜,但很有想法。
“也不是…就覺得無聊。所以才偶爾和同事去聯誼吃飯。”倚在門邊,撓撓臉頰。“其實我對結婚這件事沒什麼向往…也可能我還沒遇到讓我想結婚的人?”
“不過要是有遇到能夠一起生活的對象,結婚或許是值得考慮的選項。”朱杏瑜說著說著。“你當時結婚的時候,我真的很驚訝,我記得你曾經提過他幾次,都不是很適合…。”小心翼翼的用詞。
“當時是想讓父母放心的心情占多數吧…”司毓潔註意到女兒已經入睡,將被子拉好。“因為我獨自在這裡工作,他們一直很擔心我沒人照顧。我父母年紀大瞭,不想讓他們整天煩惱這些,那時候,對方又向我求婚瞭。我就想…也許結婚是一個選擇。能讓我父母安心,證明我是成年人瞭。而且結婚後的雙方,也許彼此都會有所改變。”
“事實上,改變的大概隻有我。”說到過去,有些心情還沒那麼容易釋懷。隻是司毓潔將這些心情壓抑著。她需要在女兒面前當個堅強的母親,在父母面前做個堅強的女兒。不能表露出一分疲倦與脆弱。
可是現在沒有這些束縛,委屈源源不絕地冒出,讓她的眼眶浮上些許紅絲。司毓潔深吸口氣,壓下酸楚感。朝朱杏瑜笑說:“結婚對象真的要好好考慮。最好先同居過會比較好。”
朱杏瑜看見她眼底的淚光,一時有些懊悔提起這件事。
“至少要知道對方到底是睡前洗澡,還是早上才洗澡。”司毓潔補充。
“…好的。”朱杏瑜好像知道瞭什麼,不想細問。看瞭看時間也將近十一點多。“你早點休息吧。明天八點起床?”
“嗯,好。”
“晚安。”朱杏瑜從收納箱裡找出被子和枕頭後關上門出去。
司毓潔看著她的背影輕聲說:“晚安。”
朱杏瑜躺在沙發上,慶幸自己是個很愛花錢的女人,所以沙發還算舒服。十一點還不到她平日休息時間,她還沒有睡意。
想到司毓潔帶著小孩住在自己傢,感覺頗奇異。共事的時候,兩人的交集僅限在工作場合,沒想到多年後,她們會突然發展起私交。
她還記得畢業進公司的時候,很崇拜司毓潔。年紀輕輕就是副理,聽她和供貨商談合作及合約時,都有條有理。朱杏瑜當時總期望自己能像她一樣的在工作上獨當一面,受人信賴。
現在她也算是做到瞭吧。工作受主管認同,每年KPI都算前上,調薪也調的比其他人多。可是她再也沒有剛畢業的那股熱血瞭。工作跟吃飯喝水一樣的稀松平常。
司毓潔在這段時間,結婚、生子,然後又離婚。
她們都在經歷人生,學習長大然後被改變。經歷社會化,在旁人的目光下被督促成為大人。
朱杏瑜嘆瞭口氣,閉上眼。